漫漫风尘横贯时空
茶马古道的漫漫风尘横贯时空笼罩着317国道。穿越几天弥漫黄沙,就在我们来到川藏北线上昌都地区最北端的县城丁青前,一场风雨降临了这片久旱的土地。于是,暴雨、冰雹和泥石流成为那天下午伴随我们前往丁青的主旋律。
丁青早为我们熟知的原因有两个:虫草和一妻多夫制。我们爱金贵的虫草,但更关心多少有些另类和非主流意味的一妻多夫现象。我们尤为关心的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一妻多夫生活,跟传说中东女国一个女人拥有多个男侍的女权现象究竟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两者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关联?
宁静的生活
丁青一妻多夫制生活揭秘
24岁拉珍和她的丈夫们
拉珍成为我们的采访对象,纯属偶然。
收获虫草的季节尚未结束,热心的乡长能为我们找到的采访对象非常有限。先是一位生活在一妻多夫家庭中的丈夫甲,妻子和丈夫乙丙丁还在山上采虫草。由于考虑到我们的核心话题应该是女人才能解答的,乡长便爽快地将我们带到拉珍的家。
24岁的女主人拉珍面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显得手足无措。就像她19岁那年跟着媒人走进这个不大的院落,面对一群老老少少的“丈夫”。
5年前的那个清晨,美丽的藏家姑娘拉珍精心梳妆打扮,对丈夫和新家的憧憬让她有着轻微高原红的脸蛋儿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像某首歌里唱的那样,“那是天上的卓玛,骑着白驹要远嫁”。
丁青,是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遥远地方。在她看来,圣城拉萨也不过如此。但这个山青水秀,天高云低的丁青,那某一所低矮的院舍,以后就是她再不可能离开的家。
她从没听说过的还有,要跟她一起生活的并不是某位素未谋面的阿哥,而是一家5个老少爷们儿。年过半百的父亲,和他那4个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儿子。他们的目光充满期待与漠然。
通过乡长的翻译和拉珍羞怯而简短的回答,我们无法像电视剧编剧那样还原她当时应有的内心矛盾与冲突。一个女人符合正常逻辑的反抗、挣扎,以及种种激烈而悲壮的行为,我们的所有人道主义关怀和好奇,在她的沉默和尴尬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的目光经过略微隆起的腹部,散落在脚下那片一无所有的黄土地上。她肚子里怀的是第二胎。之前,她曾经生过一胎,可怜的孩子——出生便对这个家毫无眷恋之情,留下伤心的母亲独自面对未来的生活。
乡长说,理论上她可能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但关于这种一妻多夫的家庭究竟是怎样共同生活的,几个男人和一个共同拥有的女人如何平安地同处一室一类令人好奇的问题,我们却无从得到答案。拉珍和乡长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家很和睦。
“你最喜欢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如果可能,你最想跟哪一个单独生活?”
这显然是一个多余得有点不识趣的问题。拉珍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想法。她只知道,当初要嫁的只是家里的长子,那也是这个家未来的“家长”。现在的事实是,她跟“目标丈夫”登记注册后,其他几个一起成为了她的男人。乡长提醒我们,就算她心里有倾向,也不可能告诉别人。这就是规则。这就是生活。
在倡导爱情自由和一夫一妻成为主流的世界,与一位生活在一妻多夫制度下的女性对话,注定不会轻松。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离开拉珍家的小院落后,乡长带我们参观了拉珍家正在修建的新房。一排四开间两层楼小洋房,据说是为以后4个儿子分家独立门户准备的。
分家,幸福的开始还是终点?
随着藏族年轻人越来越多地走出去,接触新社会,接触新的生活方式,分家,已经在很多一妻多夫制家庭中开始流行。在丁青县城郊的这个协雄乡,乡长告诉我们,原来乡里登记在册的是700多户,现在统计的数量已达到1200多户。也就是说,在以一妻多夫制“出名”的丁青,打破一妻多夫制的旧传统,融入一夫一妻社会主流生活方式的步伐正在加快。
在拉萨定居已经10年的女作家羽芊的新书《藏婚》,给我们讲了一个以塔热村一妻多夫婚姻为原型的故事。
一个同样有4个儿子的藏族家庭,2003年初,父亲为老大、老二、老三3个儿子订了亲,姑娘是临村的卓嘎。在结婚前一周,这场似乎水到渠成的婚礼却发生了变故。
老三朗结率先提出自己不想跟哥哥们一起生活。他说:“如果跟他们一起结婚,今后我就无权在拉萨找老婆。我今后想在拉萨生活,自己成一个家。”父亲考虑到朗结生性较懒,又是老三,也就不勉强。
四弟嘉措将来也会娶父亲为他们准备好的这个女人。嘉措对前来采访的羽芊说:“跟哥哥们组成一个家庭,是父母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在我们这里,每个家庭都是大哥当家长,家中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其他男孩子无论有多能干,只能是孩子的叔叔,除了干不完的活外,没有什么地位。这是我不愿意留在家里的原因。”
羽芊第一次去塔热村时,听卓嘎谈了很多她和平措的事。字里行间听得出,她最在乎的是平措。
但平措似乎也并不热衷这门婚姻。在拉萨打工的平措,早前就认识了单珍,尽管娶了卓嘎,也打算在拉萨和单珍重组家庭。平措的父亲始终不允许他分家另娶,日子就在僵持中继续。
直到今年羽芊再去到塔热村,平措的母亲告诉她:“如果平措还想在拉萨结婚,我们也不反对了。只希望她找个好姑娘,安安定定过日子。”
四弟嘉措也去了拉萨打工。他说:“我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当小叔。”
好在,二弟贡嘎对卓嘎疼爱有加。即使分了家,贡嘎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也许,卓嘎家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拉珍一家明天将面临的问题。只是不知道,一旦分家了,拉珍将跟着哪个丈夫继续生活?她最爱的那个丈夫是否愿意和她结伴终生?分家了,到底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折磨呢?我们无从知晓。
一妻多夫,到底是女权遗风还是经济所迫?
那么,在现实生活中多少有些尴尬和无奈的一妻多夫制,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它的存在究竟与东女国女权当道的遗风有无渊源?它又将在男女平等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形态下何去何从?
众所周知,弹丸之地东女国之所以引起史学家的兴趣,区区东女国之所以成为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根源就在其有着与人类“重男轻女”的社会主流意识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女尊男卑。
“俗轻男子,女贵者咸有侍男。”这是《新唐书》对东女国习俗的记载。可见在重女轻男的女儿国,女人通常是拥有多个男人的。那么,这样的习俗跟今天我们见到的一妻多夫制存在什么必然关系吗?
对此,有研究者认为,曾经存在于现在藏东地区的东女国,过于强大的女权导致男性的集体反抗,加上西边吐蕃的武力威胁,内忧外患,最终消失或迁移出了历史的大舞台。但其尊重妇女地位的文化习俗可能被吐蕃文化所吸收,因此在吐蕃盛行的一夫多妻制生活形态中,妇女仍享有较高的地位。其最典型的例子当数松赞干布与他的王妃们的关系。
不过,如果这样便得出丁青一妻多夫制与女儿国女权遗风关系密切,似乎仍显草率。当地的文史研究者和带我们采访一妻多夫家庭的乡长都认为,丁青一妻多夫制应该是社会经济发展到某种阶段的必然产物,与当地的经济状况和传统习俗都有关系。
据乡长介绍,在当地人的观念里,一夫一妻制是一种很平常的婚姻关系,它的致命缺点就是不能使家庭兴旺;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更不可理喻,他们认为妻子越多,生孩子也越多,容易使家庭变得贫穷。相反,一妻多夫则是最理想的婚姻形式,最受人们拥戴。这主要是因为几兄弟共娶一个妻子,家里人多,不用分家,劳动力强,家庭财产不会分散,家境越来越兴旺。
也就是说,保护家庭为单位的财富和生产力,成为当地人认同一妻多夫婚姻形式的根本原因。而且,在这种家庭里,没有明显的女尊男卑或男尊女卑现象。丈夫们出门打工挣钱,妻子和留守丈夫挑起家里的大梁,并微妙地协调各个家庭成员的关系。于是,似乎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在历史的某个时期,这种普遍存在的家庭生活形态经过多次道听途说之后,演变成了女人当家作主的女儿国社会生活蓝本。《大唐西域记》和《新唐书》是否从这里找到了灵感或依据呢?
然而,这样的家庭关系和婚姻形态维系到现代社会,随着资讯的发达导致家庭成员观念的改变,以及家庭经济状况的迅速改善,变得越来越不靠谱。
拉珍和她的丈夫们的生活还在继续,但分家在将来势在必行,他们所代表的一妻多夫制正在淡出人类社会生活的舞台。
我们寻找藏地女儿国的行程也还在继续,而且关于女儿国当年生活场景的重现,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云遮雾罩之后,正变得逐渐清晰……
一次又一次云遮雾罩之后,正变得逐渐清晰。
丁青旅游攻略
孜珠寺:西藏最大本教寺庙。位于丁青县觉恩乡境内的孜珠山上,离县城约37公里。上山的路非常险峻,无论上山还是下山,最好都多备些水,以便随时给发动机降温。
热巴舞:丁青是热巴舞的故乡。在县城,有一支由县广电局组织的专业热巴舞队,在重大节庆活动时,会在丁青热巴广场上演。如果你运气好,将有幸目睹“东方吉普赛”的风采。
虫草:丁青、巴青和索县是西藏3个产虫草的主要县域,这3个县分属于那曲和昌都,但地界相连,虫草质量最好,产量最高。每年5月至7月,是采虫草的季节,这时候男女老少几乎都去采挖虫草。因此,也形成了像昌都—类乌齐沿线的虫草一条街。丁青虫草价格相对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