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还是那座山
夜已深，还有三五不寐之人，在山间穿行。
我一言不发地走着，不说话是因为，深山里，万物都在发声，我乐意做一名听众。
头顶的星空灿烂，星星眨巴着眼睛的声音，亮晶晶。远处赶夜路的山泉，跳跃着，叮叮咚咚。身边，有虫子的倾情弹唱，有小兽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而那些沉默的树，它们的呼吸沉稳而轻匀。便是那丝丝缕缕的薄雾也是有声音的，它们游移着，飘飞着，绵缈而轻柔，如呢哝，如叹息。还有，几位诗人正在用白月光一般的诗歌，恰到好处地呼应着石笋山幽谧的夜晚。
石笋山，一座盛产诗情和浪漫的山脉。
位于江津和永川交界处的石笋山，又被称作中国情山，因山中有石笋双峰，江津境内为男石笋山，永川境内为女石笋山。这一男一女，彼此凝望了亿万年，审美也不曾疲劳。
是在江津，那么，夜色中的这棵石笋，就是男石笋了。夜凉如水，伫立于永川的那棵女石笋，她的目光，是否与他的目光，相依相偎？
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四年后，在永川，更准确地说，是在雾中，与文朋诗友相聚石笋山——女石笋山。
白雾茫茫，一团团，一片片，人在雾中，山在雾中，万物都在雾中，整个世界皆被云雾吞没，但是，那似曾相识的气息却并不理会大雾的封锁，一径奔涌过来。是草木的气息。大雾让我视力模糊，可我清楚，蓊郁繁茂的浓绿深翠遍布峰岭，年纪一大把的古树们，正神闲气定地倾吐绿意。
四年前的江津石笋山，杉树、松树、楠树、樟树……各种各样的树，用清新而深邃的绿，濯洗世人的眼睛，以及肺叶，以及内心。山道嶙嶙，清凉阵阵，一不小心就走过百年千年的树仙树精，在人的头顶上撑起绿色的穹顶，轻易就屏蔽了太阳的暴脾气。
男石笋莽莽苍苍，与之死生契阔的女石笋，亦当“青山多妩媚”，雾终会散去，树始终站在那里。
第二天早晨，仍是白茫茫一片，几个人，仍在一片白茫茫中穿行。雾似云海翻卷，人若神仙，飘游其中。
当浓雾渐渐散去，当薄雾扬起若有似无的轻纱，我已从云海移步于竹海。
一座叫做石笋的山，又岂能没有竹？
每当看到竹，就会想起越剧《红楼梦》里的一句唱词，尽管人家是唱给贾宝玉的：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此刻，骨格清奇的翠竹们创建的王国就在眼前，翠碧连天，宁静无边。
因为我一袭绿裙，他们说我是这石笋山上的一棵绿笋。因擅闯竹的家园而生起的一丝不安，瞬时消散，呵呵，原来我也是这个国度的一员。却觉得，我更像是一个着绿衫的竹仙，于万竿修竹间飘飞。不过我现在只是一棵竹笋，只有不断吸纳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才有可能成为竹仙。
石笋山乃群仙出没之地，相传北宋乾德四年，铁拐李在石笋山邀请汉钟离、张果老、韩湘子、蓝采和、吕洞宾、何仙姑、曹国舅等到石笋山聚会，八仙之说由此而来。倘我有一天修炼成竹仙，会不会遇到那各显神通的八仙？
不过一愚钝之人，所谓修炼成仙不过让人笑脱大牙而已，但倘论修炼，确乎该先修炼一下可怜的眼力见儿。
是下山离开酒店时随口的一句话，引出了我自以为是的幼稚。我说，四年前我去过江津的石笋山，现在把永川的石笋山也转了，男石笋、女石笋都算来过了。谁料有人呵呵，这山呀，还是四年前你去过的那座山。
怎么可能？我抬高了声音，拜托，那是在江津，这是在永川。
你看，他嘴角的笑意未去，四年前的那次诗会，就是在这个情山度假酒店举行的，只不过那时不叫酒店，叫山庄。
怎么可能？正欲把嗓门扬得更高，但大门内的过道，以及过道两侧的展板，及时关停了我的嘴巴。我在那几块展板里，猛然看到四年前的自己，仰着头，端着手机，咔嚓咔嚓地，将展板上关于石笋山的文字装了进去。
四年过去，山庄虽因扩建而变得陌生，却仍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引人重返过去。
兜兜转转一天多，方才知道，山，原来还是那座山。那么这棵石笋，到底是男石笋还是女石笋就弄不清楚了。其实，也没有必要去弄清楚——当这座山，以无关凡尘的清雅之姿态、清幽之气息，让你不时睁大眼睛，又不时闭上眼睛，耸肩、提气，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
（作者单位：潼南区发改委）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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