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羽面前,刘邦变小了。在古树面前,他俩都变小了。
宿州物产丰富,符离集烧鸡很早就是全国性的品牌。除了鸡的材质好,最主要的是拜多种中药材所赐,才有如此一点也不油腻的美味。
大块吃牛肉的古时豪情,在宿州变成了现实。我们中午在灵璧,晚上在埇桥区,都吃到了特大块牛肉,充分体会到李逵和武松般的**。牛肉块均为红绕,特别入味,个头是真的大——吃一块下去,就相当于西餐中的一大块牛排了。
红烧淮河大鲤鱼,形态壮观,色泽喜人,汤汁醇厚,没有丝毫土腥味。我以为,是几乎不逊于徽州的臭鳜鱼的。
南瓜咸菜面鱼也让人耳目一新。面鱼十分筋道,更兼南瓜之甜、咸菜之咸,自然爽口极了。
我们住在宿州的汇源大酒店,早餐的品种不算多,但口味很地道。小小的芝麻花卷,一口一个香;啥汤也很经典,滚烫地喝下去,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那大约是汤里的各种作料先点燃了味蕾,再点燃了运动神经吧。
喝罢啥汤,让我们看树去!宿州市北部的萧县,有一个叫皇藏峪的景区,那里有中国最大的古树群落。
北方的山很少有雾,但因为连日下雨,所以我们看到了雾,漫山遍野,大有皖南之味。
我们游览的第一站,是素有“安徽小黄山”之美称的天门寺。其名字与皇藏峪一样气度非凡。该寺为南朝开国皇帝刘裕之子刘义隆所建,据说自建寺那天起,庙中的住持和僧人均为女性,但却不称为庵,自是一奇。
快到天门寺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喜事——是真的喜事,村子里有户人家结婚,就在路边搭起了长棚,办起了流水席,还请来了民间艺人助兴。其中有个叫小石头的侏儒艺人,高不足1米2,十分聪慧,吹拉弹唱无所不能。
路这边饮酒正酣,路那边的篱笆上,过雨的牵牛花盛开,娇艳异常,把一个阴雨天也装扮得仿佛艳阳高照。
我们进得山门,便进入了树的海洋。两侧是苍劲的侧柏夹道,气氛肃穆,再往里去,夹道的角色由侧柏悄然换成了青檀,真是好一个清凉的绿世界!
青檀早已从咱们的城市中退场了,行道树的角色再轮也轮不到它。但它是一个特别具有中国精神的树种,生命力顽强,有逢就生。青檀的根部容易出现空洞,故有“十檀九空”之说,但尽管根已苍老,但仍然青春勃发,枝枝叶叶青葱无比。青檀的树皮容易脱落,故有“脱皮榆”之称,但其树皮十分珍贵,是做宣纸的好材料。此外,青檀的材质虽然不宜做家具,却是做惊堂木和车轮的首选。
天门寺大殿前的一株青檀已有2000多年,据导游介绍,它还在电视剧《水浒传》中亮过相,有位好汉(我忘了名字)就奋力从树上跳了下来。环绕在大殿周围,还有不少明星级的青檀,如“碑驮树”、“盆景树”、“枯木逢春树”等等,每一株都能让人品味良久。
但,这些青檀命中注定只能唱配角,因为天门寺的主角是一株被称为“树神”的古银杏。这株银杏已有2600多年历史,要四个人才能合抱。我们抬头仰视,只见树上果实累累。导游说,这是一株雌银杏,结果能结一千多斤。
古寺中往往有古银杏,此乃全国各地的寻常之景。天门寺的这株古银杏或许年岁不是最大,但不少古银杏长到后来就长颓了,姿态不够雄壮挺拔,而眼前这一株是那么直、那么高、那么粗,实在难得。更为珍奇的是,在其壮硕无比的根部旁边,又刚刚发了一枝新芽,目前已经长到一人多高。老树新芽,和老蚌生珠一样,都是天赐。
天门寺的青檀和银杏,给了我们一种惊堂木似的震撼。
匆匆作别天门寺的树,我们又来到了皇藏峪。如果说天门寺是树之湖,那么皇藏峪就是树之海了。
景区电瓶车在林间穿行,我们路过橡树林、木瓜林、香椿园,还时而可以见到黄连木、椴树等树种。我一直以为,草木的理想国应该是在南方,殊不知,北方也有深藏不露的葳蕤国度。
皇藏峪景区内也有一寺,叫瑞云寺。传说刘邦结婚后,性格依然顽劣,经常在外疯玩不回家,其妻吕雉去山林中找他,遍寻不着,忽见某处的空中有一朵祥云,其下便是刘邦的所在。而瑞云寺,即取“祥瑞之云”之意。
瑞云寺旁,有两棵青檀同根而发,因此被称为夫妻鸳鸯树,距今已有2200年。只见左边的“男树”张开双臂般的枝干,把“女树”环在怀里,姿态十分温暖。看来,这男树也是暖男。
两千多年来,它俩也和垓下的榆抱桑一样,见证着古往今来的爱情,见证着北方天空下的爱情。
赵丽蓉小品中有一个“萝卜开会”的典故,那么,瑞云寺里,是古树在开会,让人不禁要屏住呼吸,先行注目礼,再静心观赏。
天王殿后面的一个雅致的院落里,是银杏、侧柏、黄杨三木同堂,年岁均在2000年左右。再上数级台阶,来到上一层院落,则是另一场古树会议,银杏、侧柏、桂花、蜡梅四树相会。其中那株最年轻的腊梅,也已有1000多年。
眼前的古树盛装舞会,怎能不让每位观者的心灵也跳起舞蹈呢?
从瑞云寺到皇藏洞的路上,有“石破天惊树”,还有一株3500多年的“中国青檀王”。当年刘邦为避项羽追兵而躲在皇藏峪的时候,这里的青檀林已经生长了百年,其中这一株最老的已经有千余岁,它就像一个嘴角挂着讥讽之笑的老者,看着刘邦仓皇地躲进洞里,然后借助于所谓“从天而降”的蛛网,才迷惑了追兵的眼睛,苟全了自己的性命。
皇藏峪的主体是树,一直是树,与这些古树相比,一个有着浓郁流氓气质的皇帝又算什么?
青檀的叶子像桑树,只是质地要稍微硬一点。所以有学者认为,这片山谷原先叫黄桑峪,后来想攀上汉高祖,才牵强附会地叫做皇藏峪了。中国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思维实在是太根深蒂固,简直和茅草一样“野火烧不尽”。
但在世界上,古树是更为通行的语言,无论是何种族、操何语言,都愿意静下心来,倾听古树的低声呢喃。皇藏峪目前虽然还只是4A级景区,但我以为,光这里的古树资源,就足够申报世界自然遗产了。让我们扔掉帝王牌,专心打古树牌如何?
这一打,可以再打一个3500年……
文/莫幼群